仲春时节，南方已是一片柳浪莺啼、杂花生树的烂漫春光。凑巧在春分这天从南方飞了趟包头。飞机降落前，从舷窗往外看，连绵的荒原大地仍在沉睡之中，只有偶尔看到已经融冰的水流，表明严冬已去而已。

走在母校内科大校园里，绿草仍未萌芽，除了松树外，竟看不到一丝绿意！天空依然纯蓝，西风冷冽如故。我徘徊在宿舍与教学楼之间的大路上，阳光通透，万物明澈。路两旁当年栽下的小白杨已然高大挺拔，精神抖擞有合围之粗。阳光洒在杨树上，照得直指天际银白的树枝闪闪发亮，象夜空中火树银花的烟火。然而一切又是静谧的，风吹过来绕过树梢，发出若有若无的呼声，树梢只稍稍挺了梃绷直的胸膛。太高了，在强光下眯着眼，那齐刷刷刺向蓝天的利枝劲干，隐约已经冒出了黄绿的嫩芽，春意，不露声色地占领了制高地。 视线往下，顺着银白里透着淡青的树干，近地数米内完全没有旁枝。但生长的痕迹留在那里，是一只只黑白分明的眼睛。每一枝树枝的砍折或枯死，最后都在树干上留下一只形状不同，不断长大的眼睛。我久久地凝望着一只又一只眼睛，而白杨也冷冷的和我对视，似乎有点气恼。 她认出我了吗？最初的那些日子，那个懵懂的小子，在她身边沉浸于自己世界来回了四年的小子。他急匆匆夹着书赶往教室时，他兴冲冲背着球拍赶往操场时，他意姗姗拿着盆走向食堂时，他情切切怀着信走向邮箱时……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切。青涩学生哪里知道人生的百味？ 二十多年后，我的目光早已不再清澈坦然。我一眼就认出了她，仍然是当年模样。心里像有一些话，可我没有对她讲。回到原点，白杨树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来于亘古，可以一眼看穿我的灵魂，又似乎充满悲悯，洞悉而又包容我的伪装与难堪。初心易得，始终难求。出走半生，归来已是满怀疲惫。 东门之杨，其叶牂牂。夏秋时，满树绿叶或者黄叶被风吹得沙沙做响，或是她语焉不详的慰抚。